「 我知影這袂輕鬆,頭前路崎崎嶇嶇,這是你的人生
有勇氣來選擇,有志氣來承擔,做勇敢的人。」— 滅火器樂團。‹繼續向前行›
八月的劍橋,學生們像哈利波特一樣,拖著行李,離開了古色古香的學院,回家度過漫長的夏日假期。取而代之的,是來自全世界的觀光客、遊學團和參加語言學校,砸大把鈔票來體驗學術古都生活的莘莘學子。以往,據說英國的夏天只會有「兩週」,之後就會伴隨著綿綿陰雨,今年或許是因為氣候變遷,從五月到現在,印象中只下了兩三場不是很大的雨。在這個室內沒有空調的國度,最高氣溫竟然也飆到了三十多度,還好這段燠熱的時期總算要過去,開始慢慢轉入微涼的秋天氣息。
實驗室裡,大家輪流到世界各地休假,但我因為才剛從臺灣回來,就要準備迎接博士班資格考,只能固守在實驗室,順便趁暑假雜務比較少的時候,加緊腳步趕一點實驗進度。
博士班資格考 PhD First Year Probationary Review
劍橋大學的第一年博士生,嚴格說起來還不具有正式的博士候選人資格,這段期間稱為博士生的「觀察期」(probationary peroid)。在升二年級前,要通過博士班資格考(PhD First Year Probationatry Review,又稱為 First-year viva)才能向學校註冊成為真正的博士候選人(PhD candidate),否則就要捲鋪蓋回家去了。
相較於美國生物相關的博士班,因為一二年級主要在修課,博士班資格考常常是以專業知識為主的紙筆測驗,劍橋的資格考則完全著重在自己的研究計畫。以我的研究所來說, 我需要先將自己的研究計畫和目前初步的結果,使用學術論文的格式寫成一份報告,說明自己想要回答的研究問題與研究動機,自己如何思考並切入問題,有沒有相關的假說、理論,最後是如何設計實驗來驗證自己的想法。因為是第一年而已,所以報告不會要求要有很完整的實驗結果,重點會放在思考問題的脈絡,與過去文獻的連結,自己目前完成的部分,以及未來幾年的計畫。
學術寫作的實作練習
因為在報告繳交的期限前,我要回去臺灣參加了好朋友的婚禮,所以我滿早就把報告雛型完成了,在回臺灣前,也已經跟老師來回討論了幾次。除了研究的細節以外,對於撰寫報告的龜毛和仔細,我和指導老師也算是不相上下,常常在辦公室為了一個詞的使用來回斟酌好多次,每個圖示的大小、字型、顏色和配置都一再修改。雖然到交件之前總覺得好像還是有地方可以改進,但老師總說他到現在寫論文時也有同樣的感覺,永遠修改不完的。
我雖然在臺灣受過學術寫作的基礎訓練,大概瞭解英文學術寫作的主要原則,但越是練習寫作,越覺得英文學術寫作真的是博大精深的學問。在不斷的把自己的文字凝鍊,意思表達越來越清楚的過程中,思緒也更加澄澈。常常,當自己覺得有些想法在腦中飄蕩,卻捉模不清時,就會發現「寫得不清楚,常常是因為自己想得不夠清楚」。
遇到英國籍的學者時,他們對於英文這個語言的執著,也是令我很印象深刻的。從實際的寫作慢慢理解英國文化的思考方式,從他們語言的使用,也可以一窺歐陸理性哲學講求邏輯論證的傳統,以及理性思考在英國文化的深植。或許也因為這樣,許多傑出的偵探小說和報紙上隨處可見的填字猜謎遊戲,都深入這片土地的每個角落,並且慢慢萌芽茁壯吧。
面對面的學術激盪
博士班資格考的口試,形式上和畢業口試很類似,會有兩位口試委員參與提問,針對我的報告和研究進行學術討論。然而,資格考的兩位口試委員會以系上相關領域的老師為主,畢業口試則會有外部口試委員參與。我的兩位口試委員一位是系上資深的神經生理學教授,主要研究神經網路(neural network),也是劍橋大學醫學系和大學部神經生理學課程的課程負責人,他剛好也是我所屬的皇后學院的資深講師(senior lecturer of Queens’ college)。另外一位是系上新聘的老師,她年輕的時候拿過奧林匹亞物理獎牌,後來轉向神經科學研究。在博士後研究時期,參與了2014年諾貝爾獎生理醫學獎得主,倫敦大學神經科學教授 John O’Keefe 關鍵的「位置神經元」(place cell)相關實驗,非常年輕就取得劍橋大學的終身教職(tenure),算是神經生理學的明日之星。
口試是個能夠跟頂尖的科學家,面對面討論自己的研究計畫的難得機會。對於自己創新的想法,他們很快就能理解並且看到相關的延伸應用。因此,他們的問題也都拳拳到肉,直接切入關鍵。老實說,口試的過程許多問題都很難回答,有些題目甚至是沒有答案,但從他們的問題,我也了解到他們對口試和博士班候選人的標準和期待。整個口試的過程與其說是考試,更像是資深的科學家引導新進的科學家,去思考他們認為和我的研究計畫相關,這個領域重要的問題和觀念。以我使用的實驗方法「單細胞神經訊號紀錄」(single unit recording)來說,他們不會拘泥於很瑣碎的實驗細節,但問了我「你覺得如果我們了解每一顆神經元的神經活動特性,就可以理解整個大腦的運作嗎?如果不行,為什麼會不行?」這是近代神經科學界對於化約論(reductionism)的質疑,像這樣的科學哲學討論,顯然是沒有標準答案,但對於使用這種研究工具的我,未來如何判讀和解釋數據,進而推進我們對大腦功能的了解,有著很重要的觀念性的指引。
關關難過關關過
經過兩小時的口試,滿頭大汗地走出會議室,看了隔壁會議室上鑲金的牌子「Hodgkin and Huxley Seminar Room」,想到百年來歷代在劍橋訓練的神經生理學家,或許都曾經這樣冷汗直流地走出口試會場,也覺得自己達到了一個里程碑。以前聽過許多經典的故事,都是資深的科學家在擔任其他研究生的口試委員時,在激烈的學術討論中激發了許多新的創意,甚至是開啟了科學突破性的發展。比起許多過分偏重技術取向的研究訓練,我看見了學術訓練中無形的傳統與精神,這也是生物醫學界在開始生產線化量產博士的同時,無法速成,不容妥協的價值養成。我也在這樣的訓練中,開始對關鍵的問題,學習提出自己的看法和論述。等到正式收到口試評估報告後,希望能趁開學之前,趕快加緊腳步趕點實驗進度,繼續向前行了。
關關難過關關過,雖然不知道關關是誰,但希望他不要再難過了。 ♦